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 ——张景岳对《黄帝内经》阴平阳秘理论的发挥

  •张景岳认为阴阳是人体生命的根本,阴阳之理是医理的基础,因此强调学医首先必须明了阴阳之理。由《黄帝内经》的阴阳纲领,参悟出阳气乃一身之大宝,并非常有存余。

  •张景岳偏重于补命门益元阳,以先天之火养后天之气。其在治病之时,观其病情,因人、因时、因地而施治,并据其多年临证经验,创立温补学说,影响后世医界甚深。

  浙派中医是浙江地区的中医流派,以注重临床实践和实效为特点,强调温补和温通,擅长内科杂病和脾胃病的治疗,其中温补派的代表医家就是张景岳。张景岳(1563—1640),又名介宾,字会卿,明末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博览群书,通晓医术,撰《景岳全书》《类经》以传世,医术精湛,兼擅温补。其受《黄帝内经》影响深远,在阴阳理论上尤甚。张景岳由《黄帝内经》的阴阳纲领,参悟出阳气乃一身之大宝,并非常有存余。根据阴平阳秘的阴阳总论,景岳治病之时,观其病情,因人、因时、因地而施治,并据其多年临证经验,创立温补学说,影响后世医界甚深。

  《素问·生气通天论》云:“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意为阴气平和内守,阳气固密于外,人的精神才会正常。如果阴阳分离决绝,人的精气就会随之而竭绝。此句阐述平和之人,阴阳应调和而达到平衡,实为《黄帝内经》“阴阳之要”也。而张景岳指出“阴阳之理,原自互根,彼此相须,缺一不可,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由此启蒙了张氏的阴阳观以及对后续温补理论的指导应用。张景岳认为阴阳是人体生命的根本,阴阳之理是医理的基础,因此强调学医首先必须明了阴阳之理。

  阴阳一体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天地者,万物之上下也;阴阳者,血气之男女也;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阴阳者,万物之能始也。故曰:阴在内,阳之守也;阳在外,阴之使也。”张景岳在《类经·阴阳类》提出:“阴阳者,一分为二也。”发掘阴阳一体乃自然界之普遍规律,并在《景岳全书》中提出:“阴阳之理,原自互根,彼此相须,缺一不可,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此阴,亦名元阴、真精,真精与阳气互根,而不可分,故阳非有余,阴亦仍然不足也。在阴阳同源一体理论的基础上,张景岳还结合周易与太极,提出“万生于一,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十六而三十二,三十二而六十四,以三百八十四交,万有一千五百二十策,而交感之妙,化生之机,万物之数,皆从此出矣”的论断。张景岳的阴阳一体观认为,万物都是由太极之一气,动静变化后,一分为二,化为阴阳二气,阴阳的运动变化是构成万事万物的根本。它们相互作用,形成一个完整的宇宙,它们之间的关系是相互依存的,不可分割的。这种观点强调阴阳的平衡和谐,认为阴阳二气必须相互配合,不能偏废。在临床应用上,张景岳注重调和阴阳,认为治疗男性疾病的关键在于恢复阴阳的平衡。他提出“阳中求阴,阴中求阳”的理论思想,倡导阴阳一体论,并逐步在现代科学免疫水平及基因水平方面得到验证。这种思想影响了后来的温补学派,成为中医学中重要的理论之一。

  重阳三辨

  《类经附翼·求正录》云:“经曰: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余请先言其二,而后言其一。夫二者阴也,后天之形也;一者阳也,先天之气也……是形虽在阴,而气则仍从阳也。此死生之机,不可不辨。余所谓先言其二者,即此是也。何谓其一?一即阳也,阳之为义大矣。”《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开篇即论“阳化气,阴成形”。张景岳认为,气乃是先天之阳化生而来,形则是真阴之身,此处“阳气”乃人体生命之本神,“阴形”不过是承载真阳的躯壳,若本神离决于体,唯独空壳又有何用?《类经·疾病类》亦云:“然则天之阳气,唯日为本,天无此日,则昼夜无分,四时失序,万物不彰矣。其在于人,则自表自里,自上自下,亦唯此阳气而已。人而无阳,犹天之无日,欲保天年,其可得乎?《内经》一百六十二篇,天人大义;此其最要者也,不可不详察之。”这与《素问·生气通天论》用“若天与日”“天运当以日月明”类比人体生命活动与阳气的关系一脉相承,突显了人体阳气的重要性。

  在重视阳气的基础上,张景岳又提出支持重阳理论之三辨:“姑举其最要者,有三义焉:一曰形气之辨,二曰寒热之辨,三曰水火之辨。”所谓形气之辨:“夫形气者,阳化气,阴成形,是形本属阴,而凡通体之温者,阳气也;一生之活者,阳气也;五官五脏之神明不测者,阳气也。及其既死,则身冷如冰,灵觉尽灭,形固存而气则去,此以阳脱在前,而阴留在后,是形气阴阳之辨也,非阴多于阳乎?”此乃承接上文“阳化气,阴成形”理论。而寒热之辨:“二曰寒热者,热为阳,寒为阴;春夏之暖为阳,秋冬之冷为阴。当长夏之暑,万国如炉,其时也,凡草木昆虫,咸苦煎炙;然愈热则愈繁,不热则不盛。及乎一夕风霜,即僵枯遍野。是热能生物,而过热者则病;寒无生意,而过寒则伐尽。然则热无伤而寒可畏,此寒热阴阳之辨也,非寒强于热乎?”其于万物生长繁茂之夏季,与草木枯竭之凛冬相比,气温难耐的夏季更适合万物的繁衍,则是热愈盛而长愈繁,此热即自然界阳气的代表。又见水火之辨:“三曰水火者,水为阴,火为阳也。造化之权,全在水火,而水火之象有四,则日为太阳,火为少阳,水为太阴,月为少阴,此四象之真形而人所未达也……故阳唯畏其衰,阴唯畏其盛,非阴能自盛也,阳衰则阴盛矣。凡万物之生由乎阳,万物之死亦由乎阳,非阳能死物也,阳来则生,阳去则死矣。”自然界之水火日月周而复始,生生不竭,张景岳面对“阳岂独在于日乎”的质疑,提出更深层次的阴阳盛衰——即阳独存于日,而月本就无阳,亦是阳衰后阴方盛。此理论与日心说不谋而合,后世历经千年才觉察月本绕日而行,太阳终日熠熠生辉,月不自亮而借以日光,故曰非阴能自盛也,阳衰则阴盛矣,实乃妙哉。

  阳非有余

  《类经附翼·大宝论》提出:“《内经》曰:凡阴阳之要,阳密乃固。此言阴之所恃,阳为主也。又曰: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故天运当以日光明。可见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孰谓阳常有余,而欲以苦寒之物,伐此阳气,欲保生可如是乎?”金元以后,众多医家盲目跟随朱丹溪“阳常有余,阴常不足”之论,滥用寒凉下法方药,使很多急危重症绵延难愈。此时,张景岳独树一帜提出“阳非有余”观点,并以“大宝”形容阳气犹如一身之宝。《类经附翼》谓:“天之大宝,只此一丸红日;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又云:“人是小乾坤,得阳则生,失阳则死……夫形阴也,神气阳也,神气去而形犹存,此正阳常不足之结局也。”张景岳与朱丹溪之说并非对立,因张景岳所言之“阳”,指人体乾坤之元阳,乃是命门之火也。而朱丹溪所指之“阴”和“阳”,乃是人体中两极偏颇的物质,故“阳常有余”指阴阳两极偏于阳的部分较多,而极少偏颇于阴。“阳非有余”是指命门之真阳常被消耗,难以扶正。如:“欲固此阳,计将安出?但知根本,此其要也,命门是也。所谓命门者,先天之生我,由此而受;后天之我生,由此而栽也,夫生之门即死之户,人之盛衰安危,皆系于此。以其为生气之源,而气强则强,气衰则病,此虽至阴之地,而实元阳之宅。至夫脾胃,乃后天水谷之本,犹属元阳之子耳。”在《类经附翼》和《质疑录》中,尤其是《类经附翼》中的《三焦包络命门辨》《大宝论》《真阴论》三篇,张景岳对命门学说进行了详细的阐述。这些文章系统地表达了张景岳在生理、病理方面的创新见解。他根据这些见解,系统地整理了相关疾病的辨证和治疗方法。由此窥见张景岳偏重于补命门益元阳,以先天之火养后天之气。

  医易相通

  《类经附翼·医易义》曰:“天地之道,以阴阳三气而造化万;人生之理,以阴阳二气而长养百能。《易》者,易也,具阴阳动静之妙;医者,意也,合阴阳消长之机。虽阴阳己备于《内经》,而变化莫大乎《周易》。故口天人一理者,一此阴阳也;医易通源者,同此变化也。岂非医易相通,理无二致,可以医而不知易乎?”张景岳认为《周易》偏于动态平衡,《内经》偏于意会言传,而二者的共同桥梁则是阴阳理论。而上文中的“阴阳一分为二”则是来源于理学和周易。“道产阴阳,原同一气。火为水之主,水即火之源,水火原不相离也”,张景岳在《景岳全书·阴阳篇》论述了阴阳互根关系,其云:“其在人身,是即元阴元阳,所谓先天元气也。”“阴根于阳,阳根于阴。凡病有不可正治者,当从阳以引阴,从阴以引阳,各求其属而衰之。”由此可见张景岳从医易相通的观点出发,从联系上认识自然界,从宏观上探索人体的生命现象。(邵畅 浙江中医药大学)

  (注: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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