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6岁,经历3次全麻手术几十次放化疗,仍觉生活美好

  • 2022-01-03 22:00:07    腾讯健康
  • 陈更
  • 健康

蓉蓉的病读起来比较拗口:腺泡型横纹肌肉瘤。

从15岁发病到现在,她经历了新发、复发和转移,经历了3次全麻大手术,18次化疗和数十次放疗,至今还住在儿童肿瘤科的病房里。

但即使受了很多苦,她仍然觉得生活美好,对未来,她仍然抱有美丽的憧憬和希望。

以下,是她的自述。

2019年我上初三,临近国庆的一节体育课,我摔了一跤,右手大拇指下面的掌心肉不小心按到地面的石子,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摸一摸,里面有个小小的硬块,我没在意。

国庆假期在家,又无意间碰到了那个硬块,还是很痛,妈妈就带我去镇医院,医生说是脂肪瘤,等转过年中考结束动个小手术就好了。

(生病前的我)

后来我常想,如果当时更重视这个疼痛的肿块,去大医院再复查一下,事情也许会变得不同吧?

可对一个生活在小地方、需要靠升学考试改变命运的初三学生来说,即将到来的中考大过天,别的事情全都要为它让路。手术意味着要休假,不能握笔不能学习,太奢侈了,能缓则缓吧。

我还会想,如果发病时中考已经结束了该多好……但终究也只是幻想。

2020年1月,初三上学期期末备考物理的时候,我的右手不小心撞到桌子,整个肿了起来,疼到不能拿笔。无奈之下,我放下功课去了县城医院,这次医生说是血管瘤,小问题,“不过你这么疼,还是赶快手术处理了吧。”。

(病房里的风景)

因为要做手术,我错过了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还以为这是最大的牺牲了。我从小身体特别健康,没打过针输过液,这次在医院里住了9天,也算是个新鲜的体验。

手术是按照血管瘤切除的方案施行的,右手臂打了麻药,但整个人无比清醒,我全过程都在分辨刀子和其他手术器材划、剪、切开皮肤肌肉的声音。手术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我是自己从三楼手术室走回二楼病房的。

那段日子妈妈一直照顾着我,这是我上初中住校之后,难得的母女“全天候”相处的时间。以前妈妈工作忙,我们并不是很亲近,这次可能是因为伤口太疼,人变得脆弱,我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小孩子的状态,每天在病房里跟妈妈撒娇。

那时候满脑子想的,依然还是“赶快好起来,赶快出院,回去补上功课准备中考”。

(我和妈妈)

手术后,医生面色凝重地说:“这个不像常见的血管瘤,建议你们送到武汉去做病理。”我没太放在心上,想当然地以为,手术都做了,万事大吉了。

1月6日手术,7日听从医生建议把病理切片送去武汉,1月22日,家人知道了病理结果:腺泡型横纹肌肉瘤,恶性肿瘤。

回想起来,2020年对我来说,真是好阴暗漫长的一年啊。

(生病之后,我的体重从50公斤掉到了43公斤)

知道病理结果后,我妈在网上查了资料,之后就常常一个人默默地哭。而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因为那个时候爷爷病重,我一边为爷爷的病情揪心,一边依然保持着紧张复习的备考状态。

元宵节的晚上,爷爷去世了。我很难过,但更多的是心酸,因为爷爷去世前的半年多实在太痛苦了。

那也是武汉疫情最吃紧的时候,而我的右手肿得厉害,必须想办法去大城市治病。2月底,我们想了各种办法,提交了各种证明资料,终于离开湖北,远赴广东寻求治疗。

(我在老家)

那个时候,我才真正开始明白这样的病意味着什么。妈妈一直从各种渠道探问我的病,吸收到很多可怕的、负面的信息,导致她情绪非常不稳定,经常会因为我身体的一点点风吹草动而崩溃,但她坚决不肯告诉我病情。

是姐姐慢慢地告诉了我一切,关于病情的严重性,以及我可能面对的治疗。即使在那个时候,我第一反应依然是“如果休学的话,中考就完蛋了”……

(姐姐一直陪伴着我,支撑着我)

在深圳的一家大医院,医生说我需要做截掌手术,把半只右手掌连同大拇指一起截掉。我完全不能接受,可又担心耽误下去会丢了性命,每天生活在恐惧和纠结中。

幸好姐姐一直硬撑着寻求各种帮助,终于在病友群的指引下带我去了广州的中山大学附属肿瘤医院求医,那里的医生没有建议截掌,而是为我制定了化疗方案。

(在广州的医院里的治疗方案)

治病造成的经济压力很大。妈妈回湖北工作挣医药费,爸爸去了荆州打工,我和姐姐留在广州。

我很清楚地记得3月25日那天,我终于打上了化疗药。那天,我特别想吃饺子,但是吃下去之后就因为化疗反应全都吐了出来。随后那一年,我再也没有吃过饺子。

化疗太可怕了,那种恐惧和痛苦到现在还影响着我。恶心、反胃和呕吐完全切断了吃的欲望,打完一次药会让我连续几天无法进食,只能靠输营养液来维持。那时候我经常难过地想,我曾经是一个嘴多么馋的孩子啊,怎么就连好好吃东西也成了奢望呢?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的头发越掉越稀疏,我选择去理发店把头发全都剃光,却没敢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走出理发店,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我靠着姐姐的肩膀,默默流泪。

(化疗后,我的头发掉得很厉害)

第三次化疗后我高烧不退。从此,每一次化疗后的抑制期,我都最少要住院七天。我重复经历着发烧、头晕头痛、毫无食欲的过程,周而复始,抬起头就只能看见一袋袋抗生素、血液或血小板,没完没了地流进我已经十分脆弱的血管……

我不止一次晕倒在医院,醒来眼里是白墙白床白被子,耳边是邻床小病友的哭声;身上布满心电监护的线,一群护士医生围在我的床边。还有一次,我的输液港堵了,但必须要用抗生素,护士就在左手臂上扎了一个留置针。我在恍惚中开始跟自己的左手臂对话:“你很委屈吧?明明是右手出事了,为什么受苦的是你呀……”

(我不止一次晕倒在医院)

2020年10月,我终于完成了第十次化疗,“无缝衔接”到放疗。放疗打了同步的化疗药――伊立替康,打完后我就开始了严重的腹泻,一天跑厕所二十多次,血象指标也低得吓人。那时我高烧到将近40度,夜里肚子疼得掉眼泪,在床上不停翻滚………姐姐每天半夜起床给我量体温,找护士要消炎药,所有人都尽力想让我舒服一点,但我依然感觉到无边无际的疼痛和孤独。

(和姐姐的手比起来,我的手要黑很多)

放疗后,我的右手开始脱皮,变得又黑又干枯。我不愿意看它,从内心里觉得厌恶。那时我常常想,如果能让这只右手像别人的一样健康好看,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就连跨年,我也是在“放疗-化疗”的循环中,在层流床上度过的。

今年2月初,第13次化疗结束,我们去了惠州和舅舅过春节,然后回到广州做结疗检查PET-CT。我满心希望痛苦的治疗可以告一段落,至少能让我像个健康人一样轻松地呼吸、吃饭和行走,然而2月底,复查结果显示,我的肺部出现了一个2.2cm×2.5cm的结节。

(在惠州和舅舅过春节)

那天夜里,我和姐姐抱头痛哭,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得病以来,我问过自己很多次诸如“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一类的问题,却始终无法找到答案。我只能继续坚持着熬下去。

肺部结节的穿刺失败了,只有把肿物取出来才能知道它的性质,于是我经历了第二次手术。手术后刀口特别特别疼,像要炸了一样。我的脖子上扎着针,连着止痛泵,一直吃不下饭,好不容易喝下一瓶牛奶,没几分钟就全都呕了出来。

万幸的是,术后病理结果显示是真菌感染,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我也终于可以稍稍放心,感觉这场噩梦终于像是要结束了。

(今年3月,和妈妈的合影)

今年3月,漂泊在外一年多的我终于回到了家,见到了分离一年多的父母亲人。

6月复查的时候我一切都很好,自从得病以来,这可能是我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时光。

得病之前,我学业之外最大的爱好是摄影、拍视频、剪视频。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乐观外向的人,喜欢聊天喜欢笑。也许正是这样的性格,才能支撑我以比较积极的心态坚持到现在吧

(我在摆摊卖花)

在结疗后暂时“无病一身轻”的日子,我见了不少朋友,拍了许多照,并把过去一年的治疗经历和体验剪成短片。

我还尝试了摆摊,在网上买花自己包装起来再拿去卖,每当有人驻足观看或者付钱买下我的“作品”时,感觉好开心。

漫长的治疗改变了我人生的路径,最大的遗憾是延误了学业。我顶着一个光头,目送好朋友们纷纷考进自己理想的高中,他们在军训、分科和适应新学校的时候,我在化疗、打针、放疗。

(治疗过程中的我)

我认真想过,对于我们这个普通的农村家庭而言,去广州、深圳那样的大城市治病会带来多么大的经济负担。住院有治疗的费用,租房有房租水电的费用,一次抑制期治疗报销后还要交一万多,我不敢想父母在家是过着怎样窘迫的生活,才能勉强维系我的医药费。可每次我提起来,他们的回答都是:“钱没了可以再挣,我们就想女儿好好活下去。”

(我和妈妈、姐姐的合影)

我结识了很多病友。在儿童肿瘤科里我是大孩子,很多小朋友刚生下来就患病,年龄和治疗时间几乎等长。说来奇怪,生病之前我不喜欢小孩子,觉得他们很吵闹;可是在病房里看到那些小病友,就算他们瘦瘦小小的身上插满管子,遍布伤痕,我也会觉得很可爱,觉得他们令人心疼。

(在病区里,我陪着其他小病友一起玩)

我经历过熟识的同龄病友去世,“原来我离死亡这么近”的念头会一闪而过,但下一秒,我又在为自己的坚持而感到幸运。

就在复查“没问题”后的半个月,我的右手肘上长出了一个小包块。我又经历了一次手术,刀口大概有十厘米。等待病理结果的那个星期是无比煎熬的,只记得那天回到家,姐姐红着眼眶对我说:“结果出来了,是坏的。”

(知道复发转移的那天,我看到的晚霞)

我的病复发了,肿瘤转移了。2020年的噩梦在2021年重复上演,我和姐姐又踏上了背井离乡求医问药的征途。

在山东省肿瘤医院,我开始了新一轮治疗。

这次用的化疗药比在广州更重,抑制期的痛苦丝毫未减,也要输血,输血小板。一切都“熟悉而陌生”,复发后的我和初治的时候心态大有不同。比如说,这次,我没有再主动去认识新的病友,因为大家都急匆匆的;而我用了一整年的时间也终于明白,从前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我又开始了一场新的征途)

我用两个晚上记录下自己的故事。目前化疗结束,我在放疗,等待着第二次“结疗”。

在病友群里,“结疗”是个值得发红包庆祝的大喜事,会收到许多恭喜和鼓励,大家还会在群里盖高楼“接好运”,真希望那一天早日到来。

(病友群里的结疗祝福)

以后会怎样?我没把握,却不迷茫,只希望能有个安稳平顺的未来,配得上这几年的颠沛流离。我要复学重新参加中考,到高考时拼命考进大学。

从15岁发病治疗到16岁,我经历了3次全麻手术,18次化疗,右手放疗30次,右手臂放疗25次。我埋过PICC,身体里至今还带着输液港。

癌症又怎样,我这黄金一般的青春,只有一次。

我相信自己和每个孩子一样,在长大,在失去,在接受,在成长。

(文中所有图片均由患者提供)

专家点评

横纹肌肉瘤是一种罕见恶性肿瘤,是儿童中最为常见的软组织肉瘤,最常见于10岁以下的儿童,可发生于身体各个部位,常见于头颈部、四肢和泌尿生殖器官;其最常见的早期症状是无痛性肿块,随着时间推移会不断长大。但根据发病部位的不同,具体现症状也会有所差别。

本文主人公的肿瘤分型是腺泡型,相对另一种胚胎型来讲整体复发率会高一些,临床上这种很快复发的情况并不少见。但整体上说,儿童肿瘤生存率比成人高很多,横纹肌肉瘤也有很多患者可以临床治愈。

目前在世界范围内,横纹肌肉瘤的治疗还是以放化疗为主。文中的这个孩子,可以说她接受的治疗和20年前没有显著区别。虽然在国外有很多针对性研究,越来越多的药物进入临床试验,但还没有针对性新药获批上市。这与国外患病绝对人数较少,试验推动不足有直接关系。我们亟待推进更多的临床试验在中国开展,因为中国人口基数大,患者的绝对数量也更多一些。推动新药物在中国进入临床试验,就可能早日给孩子们带去多一点选择和治愈的希望。

儿童肿瘤,早发现早治疗非常重要。一方面是因为儿童肿瘤随机发生,几乎无法预防和筛查;另一方面由于儿童代谢旺盛,肿瘤往往进展很快,耽误几个月就可能让病的性质和预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儿童和青少年肿瘤有两个高发时段:第一个是5岁之前,第二个是青春期。这两个阶段身体迅速发育,作为家长一定要保持敏感:任何一个地方出现不明性质的包块,一定要及时去专科医院做检查,必要的时候进行穿刺,不能抱有侥幸心态。

遗憾的是,很多人只知道白血病,不知道孩子也会发生实体瘤。许多基层医生对儿童肿瘤也不熟悉。我们会经常遇到被误诊多次的孩子,医生根本不会想到TA是肿瘤患者,会按照各种其他的病去处方处置,孩子就在这样无效果的尝试中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间。所以,我们基金会旗下的科普品牌“向日葵儿童”有一个很重要的使命,就是推动整个社会对儿童肿瘤的认知和关注;帮助患儿和家长搞清楚“是什么病,应该去哪个医院,找哪位医生”,跑对地方就是治疗成功的第一步。

作者:Aimina、小媛

编辑:吴家翔、叶正兴

校对:武宜和 | 排版:李永敏

运营:韩宁宁 | 统筹:吴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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