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说｜深圳市儿童医院邓继岿：百日咳卷土重来新发病例增长10倍

来源丨21新健康（Healthnews21）原创作品

作者丨唐唯珂 李科文

编辑丨徐旭

图片来源丨图虫创意

百日咳“再现”成为一种现象，发病人数正在逐年爬升。

百日咳俗称“鸡咳”，是鲍特氏杆菌导致的呼吸系统传染病。患病初时可能没有特别病症，只会流鼻水、打喷嚏、伴有轻微发烧和咳嗽。之后，咳嗽会日益加剧，妨碍患者正常饮食与呼吸，重症者可能导致抽搐及昏迷不醒。

在我国，其被列为27种乙类传染病之一，主要通过飞沫传播，传染率极强，仅次于麻疹。百日咳病例高峰出现在春夏季，但我国幅员辽阔，各地气候不同，故一年四季均有百日咳病例，每2-5年发生一次流行。

自1978年起我国将百日咳疫苗纳入免疫规划以来，从1985年到2014年，近30年里，百日咳的发病率出现直线下降趋势。全国报告的病例数在三千例以下，处于非常低的水平。但从2015年起，百日咳发病率却呈现上升趋势，当年报告的病例数是六千多例，到2019年，已达到三万多例。

近年来，百日咳病发病率重抬头呈低龄化特征。低龄婴儿罹患百日咳死亡风险更高，3月龄百日咳患儿易出现重症肺炎、呼吸衰竭、肺实变、百日咳脑病等并发症。

根据我国报告的百日咳病例特征显示，3月龄以下婴儿在10岁以下百日咳病例中占比最高，其中，在有确定免疫史记录的百日咳病例，3月龄以下占10岁内病例的42.81%；未接种含抗百日咳成分疫苗的病例，3月龄以下占10岁内病例的58.20%。

在此趋势下，百日咳现有的病发率如何？重症患者呈什么具体特征？如何加强百日咳监测工作？如何优化百日咳疫苗接种策略？

近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了深圳市儿童医院感染科主任邓继岿，请他介绍了百日咳发病与防治的一些情况与思考。

“百日咳”卷土重来

《21世纪》：目前百日咳防控形式如何？

邓继岿：大部分患有重症百日咳的是3个月以下的小婴儿，重症实际上对于小婴儿的危害非常大。如果留意国家疾控中心的报告，很难看得到上面有死亡病例的报告，但从我们临床儿科医生的角度出发事实并不是这样。

广州2016年-2019年报告的死亡病例一共是13例。另外，重庆儿童医院发表的文章，从2013年年初到2019年的中期，整整6年半的时间，一共报告了23例死亡病历，这两地医院几年内累计起来已经36例了。这说明，目前百日咳重症和死亡还是非常严重的负担。

《21世纪》：百日咳呈低龄化，是否认识随着年龄增加会降低感染概率？

邓继岿：并不是年龄大了以后，人们百日咳患病几率就会减少。根据目前数据，可以看到大于10岁的只占所有病例的2%，但是并不一定只有这么少。早期，我们实验室就对密切接触者的成人进行百日咳的培养，包括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发现超过25%的这些密切接触者都有明确的患有百日咳的病症，说明在年龄比较大的人群中百日咳也是存在的。

在这个研究里，我们也对近期的密切接触者做了进一步的回顾，不仅仅做百日咳的抗体培养，还有PCR。检测以后，总体的阳性率进一步提升。28%的密切接触者用一种检测的方法就能找到他病原学的一些证据，说明在这些密切接触者里，成人和青少年的发病也是比较常见的，百日咳的防控需要进一步的普及。

《21世纪》：百日咳重症患者如何诊断，病症又有哪些？

邓继岿：对于重症百日咳现在还没有统一的概念。去年我在编写第五版的小儿传染病学教材的时候，与其他专家反复商量，最后得出有百日咳脑病，白细胞超过3万，反复的呼吸暂停、心率减慢、呼吸衰竭、心血管功能障碍，肺动脉高压和心源性休克，这个就是重症百日咳的标准。

从诊断上来讲，可以分为临床诊断和实验室诊断。临床诊断，不管是我国1995年的国标，还是2007年的国标都有非常明确的临床诊断病例的标准，但是这个标准，临床医生会比较少用。因为操作很麻烦，需要报卡，为了规避这个环节，会诊断患者为类百日咳。有实验室诊断条件的单位，报出去之后，由于受到实验室标准的一些制约，也没有被承认，这个是目前面临的一个问题。

《21世纪》：在全国中深圳报告的百日咳病例多，是否认为百日咳发病存在地域性差异？

邓继岿：从2014年以后，深圳市儿童医院报告的百日咳病例基本上占到广东省的80%以上，而且这种状况从2014年持续到2017年，持续了4年。

从目前来看，百日咳发病率似乎存在地域上的差异，但它不是地域性疾病，从理论上来说没有特别明显的地域区别。在广东省，尤其是深圳周边，报告的百日咳病例数在全省以及全国占比很高，这并不代表深圳或者其周边发病率很高。其中重要的一点在于国内其他地方城市没有把百日咳的病例报告公示，造成地方报告病例较少。

从季节上来看，每年9月有一个高峰，百日咳的病例会明显增加，初步推测可能跟气侯有一定的关系，但更多的还是与入园、入学等学生集体活动相关联。如果家里孩子较多，大孩子容易在集体活动中感染百日咳，紧接着传染给家里的兄弟姐妹。

《21世纪》：自1978年百日咳疫苗被纳入免疫规划以来，其发病率一直都保持在低水平。为什么2015年开始患病人数却开始直线爬升？

邓继岿：这与疫苗的转换有一定关系，疫苗分全细胞疫苗与无细胞疫苗。以前疫苗采用全细胞疫苗，全细胞疫苗免疫效果稍好，但接种后不良反应大；无细胞疫苗产生的免疫力相比全细胞疫苗差一些，但副作用很少。因此我国在2007年左右逐步将全细胞疫苗转换成无细胞疫苗，于2013年，完成了对全细胞疫苗的替换。

但造成百日咳发病人数增加的因素主要还是主观意识的增强。儿科医生对百日咳疾病的认识越来越强，而且各个实验室的诊断能力也在大幅度提升，尤其是在新冠影响下大众都知晓了核酸检测，核酸检测比既往的培养或是血液检测都要敏感得多，所以报告的病例开始不断地上升。

如何做好“百日咳”防治？

《21世纪》：现有免疫策略需要做出哪些调整？

邓继岿：我们在《中国百日咳行动计划专家共识》里面提出了面两点建议。

第一，将中国儿童百日咳疫苗初始免疫从3月龄提前到2月龄。第二，建议适龄儿童在接种“白破”疫苗时（白喉和破伤风的疫苗加强免疫是6岁），加上无细胞百日咳疫苗，接种“百白破”疫苗。第三，12岁儿童建议再接种一针。第四，建议孕妇也要接种百日咳疫苗。第五，建议医务人员接种百日咳疫苗，尤其是儿科、传染科和ICU的医务人员。第六，建议其他会与儿童接触的人群接种百日咳疫苗。

《21世纪》：儿童最佳接种百日咳疫苗的年龄是多少？

邓继岿：1岁以下的婴儿，他的发病率肯定是高，更为重要的是重症和死亡的负担是远远超过现在已经公开的这些死亡病例的一些报告。有一些儿童在三月龄前就发病了。我们提倡将中国儿童百日咳疫苗初始免疫提前到2月龄，希望把疫苗接种和行动计划尽可能的提前一些，以保护更多的孩子。

年龄越大，抗体的水平增加得会越快，病程越长，抗体也会增长得越高，没有打过疫苗的孩子，他的抗体水平比打过疫苗的也是要低一些，而且你的疫苗打的剂量越多，抗体水平也会越高，通过统计学的分析发现和疫苗状态有明确相关性的。

《21世纪》：及时接种百日咳疫苗预防能达到什么效果？

邓继岿：百日咳早期没有被诊断出来，而造成一些治疗延误，会带来比较严重的后果，包括肺炎、脑病、心肺功能衰竭、肺动脉高压，还有更严重的高白细胞血症。澳大利亚有一个6岁的百日咳患者，因为家人抗拒疫苗，这个孩子得了百日咳很快开始抽搐，出现了百日咳脑病的症状。

在临床当中我们可以很清楚观察到这些重病（比如百日咳脑病）患者，孩子只接种过一针疫苗，得脑病的几率几乎为零。没有打百日咳疫苗会造成疾病重症率明显增加。接种百日咳疫苗虽然不能完全阻止发病，但是可以减少很多重症死亡的情况，这对儿童来说是更需要关注的地方。

《21世纪》：近年国家对大湾区在使用创新药品医疗器械上出台了系列文件，这些新政将会给大湾区百日咳防控带来什么样的优势和挑战？

邓继岿：“先行先试”相关的政策对整个医疗行业有很好的促进作用，比如在中国大陆地区没有上市的医疗器械、药品和疫苗，在香港、台湾、澳门已经上市，可以通过一些政策和程序，在大湾区的9个城市“先行先试”。

前不久广东省在各家医院发布相应文件和通知，对所需药品、器械或疫苗可以提交申请，这些申请对内地的联动有一定的帮助，比如获取这些暂时还没有在大陆地区上市的药品、器械或疫苗。

过去有很多深圳孩子需要花一整天时间，特地去香港接种创新疫苗，造成了一定的时间、精力成本损失。国家既然有政策鼓励“先行先试”，也希望可以借助政策将还没上市的医疗器械产品和疫苗做申请和尝试，可以比较好地帮助老百姓解决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