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圈养” 15 年,试图轻生的我被网友拉了回来

  • 2021-09-10 18:00:05    腾讯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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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偶尔治愈的第 9 个口述故事

咕咕是个刚刚进入大学的女孩,喜欢画画、撸猫,通过网络游戏结交到不少朋友。

很少有人知道,她在 15 岁时曾经有过轻生的念头。最早听到呼声的是一千多公里外的网友,本该关系更近的父母,却绕了个弯才得到消息。

当时的她已经患上了重度抑郁。她曾短暂地寻求过专业帮助,后来因为父母的消极态度,渐渐失去了接受治疗的欲望。

两年多来,她摸索着「治愈」自己的方式,一点点从痛苦的泥沼向外爬。

一周前,我们在咕咕的学校见到了她。

除了与心理疾病相处的经历,她讲述了许多与父母有关的事,尤其是从幼儿园开始,作为家庭主妇的母亲是如何陪伴、管教她的。

总结起来,都是一些「以爱为名」的控制。

见面前,我们反复斟酌提问的方式,担心无意中刺痛到她,甚至预想了,如果她突然痛哭或者拒绝谈任何话题,有什么妥当的处理方式。

实际上,这些场景并没有发生。两次共计五个多小时的谈话中,她的语气始终平缓,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波澜。

但那并不是一种「痊愈」的状态,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在这个刚刚成年的女孩身上,我们似乎窥见了一种被消耗后的疲惫。

她承认,「那件事」发生后,父母对她的约束少了,也满足了她的很多要求。但能明显感觉到,他们依然没有达成、甚至没有开始真正理解彼此。

对于一些创伤和期待,我们曾询问她是否告诉过父母,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我知道说了也没用」。

她形容自己和父母更像是室友关系,维持「表面的和平」。

今天是世界预防自杀日。在「偶尔治愈」过往那些关于自杀的文章下面,不少年轻的留言者像咕咕一样,不愿或者不知道如何向家人求救。另一些年长的留言者,则对他们的这种选择感到困惑。

为此,我们也找到了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的副主任、回龙观医院的医生梁红,请她谈谈面对出现心理问题、甚至有轻生意愿的孩子,家人能做些什么。

口述档案

时间:2021 年 9 月

地点:天津某大学内

姓名:咕咕

年龄:18 岁

职业:学生

以下是咕咕的口述:

「被圈养的小动物」

三年前的深秋,正在读高一的我决定离家出走。

导火索是一个交换生项目,香港交换来的高中生寄住在我家。我妈对她过度「礼遇」,自作主张把我的床给香港同学睡,让我睡沙发床,还因为我临时回学校办事,让香港同学自己在家待了一会,而痛骂了我。

我和父母的紧张关系由来已久。

我是在北京长大的,从前没有这么严格地落实「双减」政策,孩子们被家长逼着「卷来卷去」。我也一样,幼儿园就开始上奥数、英语之类的,后来更是周六日挤满了课。

那些课我根本不喜欢,我喜欢的是画画。别人夸我画画好,我爸爸永远会说,「她就是瞎画」。

咕咕高三时的绘画作品。

图源:受访者

小时候,钢琴课是我最讨厌的时刻。我妈每次都会坐在旁边,我会不停地回头看她,一旦发现她耷拉着脸,心里就「咯噔」一下。她很严格,曾经因为我没有认清五线谱里的下加一线而不给我饭吃。

在我读高中前,我妈一直是家庭主妇,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我身上。

她每天接送我上下学,小学是开车,初中我上了西城区的学校,从朝阳区的家过去,单程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我妈每天往返两次,在路上的时间就有六个小时。

即便这么辛苦,她依然不同意我自己走。我们在地铁上很少交流,那种氛围就像押送犯人一样。

香港同学来做客前,我一直没有家里的钥匙。除了在学校和补习班,就是被锁在家里,不许下楼和其他小朋友玩,也不许去同学家。小学时我唯一一次去同学家玩,我妈还跟着去了,让我不免尴尬。回家后她还摆脸色,嫌我玩得晚了。

很多时候,父母都在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控制」我:不许我在学校的小卖部买任何东西,辣条这些就算了,连瓶装饮料也不让喝。我也没钱买,他们一点零花钱都不给我。初中时,我的手机一直没有流量,别人都是 4G,我是 E 网……

当时真的太压抑了,活得不像人,像个被圈养的小动物。

长期积累的不满在香港同学来的第二个礼拜达到顶点。我用初三一年省下的充饭卡钱买了张去武汉的特价机票,打算投奔杭杭。

杭杭是个大学生,中考后的暑假,我在游戏里认识了她。有天凌晨,我们一起在任务点蹲刷新,任务结束后,她主动提出陪我一起玩。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有人会不出于任何功利目的地陪伴我。从前父母限制我的社交,我很少感受到朋友的温暖。后来我们开始分享各自的生活,我和她吐槽了很多父母的事。

送走香港同学的第二天,我带着所有的画逃了出来。

在拥挤的机场线上,我把电话卡拔掉,看着窗外就流眼泪了。我好像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而不是通过父母这层「镜片」。

路上有些善意的小事,有位大姐误把我当作返乡人员,热情地帮我提行李,还有人提醒我办托运要抓紧。

夜里十一点多,飞机降落武汉。我借了保洁阿姨的电话打给杭杭。她真的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距离预计的见面时间已经过了40分钟,她还等在那里。

杭杭带了一件粉色的薄外套给我,笑我「怎么穿得这么厚」。等车的时候,杭杭一直转我的行李箱玩,这个画面我没有忘记。

我们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后来去了她的宿舍。

杭杭帮咕咕在武汉办的电话卡。

图源:受访者

当时我对未来很迷茫。杭杭问我,「你来这边,不上学了?」我也没想好,但肯定不会回去。我并不是一气之下出走,然后就等着家长来找,而是真的想离开。

到武汉的第三天,警察的电话打来了。父母在警察局看了监控,通过杭杭的大学找了过来。

后来就是好几天的扯皮。我从香港同学的事情讲起,一件件往前倒。

我爸坐在对面,一副「我没错」的样子。对于我的痛苦,他表现得很疑惑,好像吃饱穿暖就没啥问题了。我妈则很沉默。

我最终同意回北京,一大原因是他们已经严重影响了杭杭的正常生活。每次谈话,他们都要拉上杭杭,找的地方离杭杭的学校很远,还硬要拉着人家住高档酒店,导致她赶不及第二天的早课,不得不请假。

回北京的路上,我戴着耳机,不想跟人说话。父母已经开始闲聊了,时不时还会在他们的脸上看到笑容。

他们好像觉得,人找到就没事了,没有想过我可能是生病了。

我想看医生,父母却在逃避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了解到「抑郁症」这个概念的,好像不知不觉就知道了。

从前我妈几乎每天发火,很少动手,通常是甩脸色、阴阳怪气或者大声嚷嚷。严重的时候,把我骂得好像烧了她的房子一样。

小时候的我特别害怕,总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突然就触怒了她。稍微大了一点,我发现自己是个倔脾气的人,认为自己没错,就一定要「怼」回去。知道是打不赢的仗,也要打。

我对他们的怨恨还有另一层原因。小学时,我被大五岁的表哥猥亵过。当时我根本不懂这些,但表哥显然已经懂了。

直到初中,我才后知后觉。基于从前那些失败的沟通经历,我几乎完全没考虑过,要把这件事告诉父母。我觉得他们肯定会和稀泥。

我父母非常喜欢那个表哥,哪怕他不上进、不好好学习。他们觉得表哥很老实,甚至会在骂我的时候说,「你哥比你人品好多了!」

他们无意中对表哥的那些正面评价,给我造成了二次伤害。

初二时,我渐渐开始把「抑郁症」这个词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从前在学校时可能还会开心一些,那段时期,无论在家还是学校,都觉得和人有隔阂。

到了初三,我就不写作业了,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就是没有动力,很累,感觉「活着」已经是头等大事了。

图源:站酷海洛

我在网上关注了一些画画的同好,其中「晒」过自己有抑郁症的,并不算少。

有些人的境况比我更差,比如长期被家长打,或者父亲整日赌博,导致全家过年只有白菜吃。有个姐姐在读高中时,母亲出了精神问题,在她的包里塞大葱,还把风油精往她嘴里灌。但她脾气特别好,花了很多精力调和父母的关系。

她一直劝我积极治疗。

最初的一两年,我是很想去医院的。但我没和父母说,拿脚后跟都能知道,他们不会同意,我就不去找不愉快了,最后发展成吵架,更累。自己也去不了,身份证被我妈藏着,也没有钱。

从武汉回来的当天,我第一次向父母提出,希望他们带我去医院检查。

他们开始装傻,问我,「去哪啊?查什么?」我说,「查什么你们不知道吗?」

这样的对话不止出现过一次。

可能他们不觉得我有这方面的问题,就像一些家长听到孩子腰疼时的态度――「小孩哪有腰?」也可能他们有病耻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查出心理疾病,逃避面对。

如果不是我出现了更极端的行为,他们或许永远不会满足我的就医诉求。

回到北京后,我不想再去上学,感觉只是「走出家门」这个动作,就会耗费掉我所有的力气。有天,我妈因此被叫到学校开会,途中又开始用短信「轰炸」我。

我非常绝望。曾经以为离开还有活路,跑过一次,回来后这个家依然让我待不下去。

这时,轻生的念头出现了。

这次,我还是最先告诉了杭杭。后来,我们在游戏里的一位共同好友也来找我聊天,可能是杭杭私下联系了她。

她们俩一直在劝我。时隔三年,我已经记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只记得看到那些信息时,我很平静。

有些想自杀的人,面对别人的劝慰,可能会情绪激动、会哭,但我可能有点「免疫」。我当时的想法是,劝或不劝,都不能解决我真正的问题。

如果在网络上搜索和自杀有关的内容,会弹出免费心理危机干预热线的号码。但我在出现自杀的念头后,并没有去搜索,而是直接行动。

没过多久,敲门声传来了,是杭杭报的警。

我没理会,但寻死的心有些动摇了。「要不算了吧,没准有了新的解决方法。」

几分钟后,我妈从学校赶回来,打开了门。她冲过来抱住我,看起来很着急。

我当然相信她的担心是真的,但并没有被感染到,甚至觉得有点烦。我试图推开她,她不撒手。

警察看到我情绪还算稳定,没有哭嚎,身上没有自残的痕迹,家里也没什么被破坏的迹象,可能觉得危险不大,嘱咐了我妈几句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我又一次提出要去医院,父母终于同意了。

「扛」过抑郁症

2018 年冬天,在一家著名的精神专科医院,我和医生讲了从前那些痛苦的经历,以及不久前计划自杀的事。

期间,我爸会时不时插话。

印象最深的是,医生问我,会不会觉得父母对自己不好?我表示认可。

我爸就插进来说,「她有什么不满意的?物质生活都挺好的,怎么可能呢?」

经过问诊和一系列检查,我被诊断为重度抑郁。

父母依然试图逃避我生病的事实。当时有一项眼动仪的检查,我的结果略低于正常值。我妈拿着报告问医生,「这个结果和她戴眼镜有没有关系?」

我们离开诊室时,医生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家长有病一块看啊,光看孩子没用。」

父母没什么反应。

医生开了两种药,都被我妈收着。每次问她拿药,她只给我其中一种,觉得副作用小。我一提到另一种药,她就表现出抗拒和沮丧。

后来我就张不开这个口了,明明是正常的请求。

我不到一周就停药了,至今没再吃过。我没有从父母的态度中感受到支持,逐渐失去了接受治疗的欲望。

「那件事」发生后,父母怕我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对于我的提议,多数会应承下来。

我如愿在家休息,每周只去一两次学校。我读的高中是「走班制」,学生在不同的教室流动上课,我会自己在系统上申请病假,老师没有多过问。

咕咕与朋友们在游戏中的合影。

图源:受访者

那段时间,我不论白天晚上都昏昏沉沉,每天醒着的时间可能也就八个小时。

有几次,我被我妈磨得烦了,假意答应去学校。她出门后又折回家,发现我还在躺在床上。我们都心知肚明,她是特意回来看我的,但她偏说是有东西忘带了。

清醒的时候,我就画画、打游戏。

当时玩得比较多的一款游戏,以难度大著称。游戏中的死亡成本很高,身上的金币会掉落,需要从上一个存档点重新来过,回去捡钱。如果在捡的过程中又死了,那些钱就永远没了。

我一度想放弃这个游戏,后来却爱上了。它就是考验你,在频繁面对死亡的时候,有没有勇气坚持挑战。

真正的问题解决了吗?

我再一次尝试接受专业帮助,是在高三。当时距离父母带我去精神科,已经过去了两年。

当时,我和父母的关系已经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但我们并没有真正地理解对方,更像是室友关系,维持「表面的和平」。

迈出这一步的契机是我读了一本网络小说,主角是个被拐卖的少年,他也喜欢画画。故事里,他接受了心理咨询师的帮助,效果很好。他们的关系让我觉得真实而温暖。

我想,或许自己也可以试试吧。

心理健康辅导老师为未成年人提供心理咨询。

图源:IC photo

我先后看了两位心理咨询师。经其中一位的介绍,我去做了职业规划方面的测试。结果表明我适合艺术类的职业,这与我内心一直以来的想法不谋而合。

高考迫近,我犹豫过要不要复读一年准备艺考,但因为没有合适的学校,父母也不太支持,就放弃了这个计划。

刚刚过去的暑假,我跟着专业院校的老师上了几节课。老师认为我很有天赋,我希望自己能坚持下去。

我把画架带到了大学。这两周在军训,不过我晚上还是会在宿舍练习素描。我想考艺术类的研究生,毕业后去自己喜欢的一家游戏公司工作。

最近我的脾气有点小暴躁,我已经两周没有摸到我的猫了,很想他们。

在我试图「扛」过抑郁症的这几年,它们给了我最大的安慰。

原本父母是不许我养宠物的,「那件事」发生后,他们依着我的意思买了一只猫。后来,我又捡了只流浪猫。

我只要和它们共处一室就觉得高兴。有时它们会跳上床,趴在被子上和我一块睡觉。我会尽情地和它们一起在地上打滚,学它们喵喵叫。每次摸着他们,我就会想,跟别人置什么气呢?哪有撸猫有意思?

咕咕家的猫。

图源:受访者

进入大学的这两周,我没怎么联系父母。我爸会每天给我发猫的照片,我回「猫真可爱」,就不再多聊了。

父母觉得我已经「痊愈」了,我觉得还没有。比起中学时那种想要自杀的痛苦,现在更多的是一种平静的失望。

有时在社交媒体上看到有人表达轻生的念头,我不无悲观地想,今天有陌生人听见你的呼救,伸手拉住了你,明天又该怎么办呢?如果真正的问题没有解决,我可能没办法好起来。

我直到现在都很感谢杭杭,也很懊恼自己给她带去了麻烦。

从我试图自杀被阻止后,我和杭杭很久没联系了。我觉得自己现在「不够格」,如果有朝一日,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变得更好一点,可能就「够格」了。

希望到那时,我能像她曾经给我带来快乐那样,给她带来快乐。

「蹲下来」与孩子交流

咕咕的故事里,我们看到一个被心理问题困扰的孩子,如何在呼救和放弃之间挣扎。在求助者的讲述之外,我们希望提供另一种视角――施助者的视角。

2002 年,北京市心理援助热线成立。时年 33 岁的梁红是最早的一批接线员。

19 年过去,如今,梁红已经是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副主任,在自杀预防与干预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在热线和门诊中,许多小患者和他们背后的家庭,令梁红印象深刻。

在她看来,孩子和家长常常在互相影响,看似充满隔阂,其实都在揣测、照顾对方的情绪。「一个孩子来看病,家庭中的所有人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不会停滞不前。」

以下是梁红医生的口述:

近五年来,心理援助热线的来电人群发生了一个显著变化――青少年越来越多。过去未成年人来电比较少,现在我们每个月的来电中,大约三分之一是 18 岁以下的青少年打来的。其中,有自伤、自杀意念或者行为的,也不算很少见。

这说明他们有求助的意识,因此才会主动寻找资源。包括在门诊,过去青少年往往是在问题发展到比较严重的程度,才被家长带来的,现在很多时候是孩子主动要求,家长可能反倒不太愿意。

有的家长把孩子领来,「你赶紧跟医生谈吧」,自己就出去了,好像这件事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有的是另一个极端,恨不得扒在门缝上,隔段时间就问,「我能进来吗?」特别想知道我和孩子谈了什么。

之前有一个小患者,姥姥和妈妈陪着来的。他一度有频繁的自伤行为,有次复诊,我发现他划手臂的次数减少了,哪怕只是少了一两次,也是一种进步。

姥姥就跟妈妈说,「你看医生多会说话」。其实我没有奉承孩子,只是尽力从积极的角度看待孩子的状态,问问他是怎么做到减少伤害行为的,哪些事情会有帮助,咱们就接着做。

但妈妈可能看到孩子还存在自伤行为,心里一急,就会批评孩子,这样就很难和孩子建立沟通了。

我会主动询问有自伤行为的孩子,「你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减轻痛苦,还是想死?」

有的孩子说,自伤会有种释放的感觉。我问,「如果这样真的是一个有效的办法,应该能有效很久对不对?它让你感觉比较好,时间能有多长呢?」孩子们都觉得,其实很短。通过引导让他们看到,自伤并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我也会和他们探讨,除了自伤以外,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不那么崩溃,哪怕缓解一点点。有的孩子回答「吹吹风」,有的选择骑自行车,还有的喜欢闻风油精等的味道,这样没有伤害的行为我都会鼓励孩子去尝试。

好多孩子说,「我有自伤的念头,你别跟我家长说,我觉得他们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有些孩子知道这种行为会让家长紧张,憋着不做,但情绪没有出口,早晚还是会出问题。

孩子和家长是互相影响的,有时看似充满隔阂,其实都在揣测、照顾对方的情绪。

图源:站酷海洛

有的家长每天装得很开心,其实你是装的还是真的,孩子的感觉是很灵的。有的家长说,自己根本不会和孩子说「要考到多少多少」,但孩子能够读出来,你心里是有要求的,或者至少是有期待的。

有次,我问一个孩子怎么停药了。他说,「吃药的时候,我觉得家长特紧张,成天盯着,怕有什么问题。我一旦不吃药,家长马上就放松下来了」。

青少年的用药上,不仅需要本人的知情同意,还需要家长的。多数孩子对药物的抗拒不是那么明显,反而家长会有顾虑。这也可以理解,药物是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的,家长觉得孩子还没有发育完成,担心有什么影响,或者出于病耻感,不想让孩子吃那些药。

当孩子和家长出现分歧,一般会建议家长多考虑孩子的意见。医生在这个过程中,多为家长答疑解惑,也是很有帮助的。一些家长的认知存在误区,觉得精神类药物和感冒药一样,吃几天有效果了,就可以停药,其实这类药物是需要长期服用的。

有了家长的监护,更有利于孩子按时服药。家长的依从性高,孩子的治疗效果可能更好一些。

孩子生病,家长也会感到委屈、无助。「孩子有心理问题,是不是我失职了?」很多家长不愿去面对这种挫败。因此,我们常常会做家长的工作,教他们如何照顾好自己。自己可以接受和化解负性情绪时,才能接纳孩子。

也有孩子担心,「我生病的时候,他们有所改变,等到我状态好转,会不会故态复萌?」几个孩子曾经不约而同对我说了这样的话,「我不甘心自己就这么好了。」这反映出,他们可能还是不信任家长的转变。

现在不少孩子会在网络上向陌生人讲述自己的病情,甚至透露轻生的念头。一方面,互联网匿名的特征可能降低了他们的病耻感,另一方面,可能他们已经尝试过向身边的人表达了,但没有得到理解,甚至受到苛责。

我们常说,家长要「蹲下来」与孩子交流。之前有幅漫画,大人带着孩子出去玩,自己觉得特别好玩,孩子却一直在闹。后来家长蹲下来才发现,在孩子的视角,看到的都是大人的腿,其他什么也看不到,当然无聊得难受。

有的孩子休学在家,家长会和我抱怨,「他太懒了,什么都不愿意干」,感觉孩子总是抱着手机打游戏,「怎么就这么上瘾呢?」我就会给孩子布置一个小任务,「教会你妈玩这个游戏」。有时,家长玩起来也入迷,与孩子交流增多,可以多理解、引导孩子。

我们想帮助孩子,也要「投其所好」。他们习惯在网络上的一些「树洞」分享,如果安排专业人员值守在这些「树洞」,第一时间进行正向的引导,让孩子们知道,我们收到了他们发出的信号,也不失为好的方法。

对于与轻生意念搏斗的孩子,医院的资源是有限的。自杀干预应该是「全程管理」,比如后期需要随访,现在我们的热线是会对高风险的来电者做随访的,但门诊的患者很难都顾及到,毕竟接诊的压力比较大。

因此我们也期待,能不能借助社工的力量来做随访,联动起来。这个联动的体系也包括家长和老师,他们经过「心理健康守门人」培训,如果能够发现一些值得警惕的迹象,做到更早发现、更早治疗,这是很重要的。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咕咕、杭杭为化名。)

撰文:陈怡含 杜雪涵

监制:王茜

首图来源:站酷海洛

本文地址:http://www.cnzhilian.com/jiankang/2021-09-10/52904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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