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让我的眼睛“大”到闭不上

对于一年前的我来说，疾病是不时遇到，但终究可以战胜的敌人；对于一年后的我来说，疾病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必须接纳，难以逃离。

不紧张，怎么会手抖？

去年的这个时候，原本就不胖的我，与很多爱美的女孩一样，沉迷于减肥而无法自拔：拒绝碳水，每天只吃两餐，为了提高代谢率每天早晨出门跑步从不间断。身体也很“争气”，一米七的我很快地从106斤瘦到了96斤。

减肥成功的我还对一件事很骄傲，就是每次美美地犒劳自己一顿大餐后，第二天体重不但没有增加反而继续下降。我固执地认为这是代谢率提高的好现象，所以没有特别在意。

当时我正在准备着一个魔术表演，在空荡荡的活动室练习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抖，心也在砰砰乱跳。我告诉自己，这只是练习啊，别紧张。但是在没有一个观众、没有任何压力的情况下，我的手依旧不由自主地在抖。

不应该是这样啊，我也不是第一次上台表演魔术，还经常当主持人的，怎么会这么紧张，是早餐吃得少低血糖了？我连忙向同事要了一颗糖含在嘴里，或许是心理作用，立马感觉舒坦多了。但是练习的时候，手依旧不受控制地抖，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抖。

我立刻想起了数年前得过的恶性脑肿瘤。一直在追“果壳病人”的读者们或许会记得一篇名为《本只想开张病假条，未料到最终竟然开了颅……》的文章，没错，那是我写的。几年前那场脑肿瘤让我经历了梦魇般的重生，在我重新长发飘飘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时，它突然又蹦入我的脑海。我一下子慌神了，会不会是脑肿瘤复发了？天啊，我赶紧向领导请了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医院跑。

核磁共振检查的结果出乎意料地好，排除了脑肿瘤复发，我长出一口气。这才静下心来向医生说明了症状，医生建议我去内分泌科看看。

我特意挂了一个专家号，医生捏了捏我的脖子，皱了皱眉，给我开了心电图、血液检查、还有甲状腺彩超三个单子。所有结果出来后，专家看着“甲功五项”的单子对我说：“甲亢，需要吃药并且随诊。”

确诊甲亢的检验报告单 | 作者供图

甲亢：黏人的小妖精

甲亢？我立刻想起了小学生物课本上的一张示意图，画里的患者眼睛鼓鼓的、脖子粗粗的，毫无美感可言。这对于爱美胜过爱一切的我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医生，甲亢能治好吗？”当时我那渴望的眼神，简直让自己在一年后的今天想起来都哭笑不得。

“甲亢可以治好，就是需要时间。”

“多久可以治好啊？”我眼里的希望都快燃烧起来了。

“有的人一年多，有的人两年多，还有人更久，这说不准的。”

“为什么我会得甲亢啊？”

“现在还说不准，每个人的原因不一样，还需要别的检查来帮助判断。”

内分泌科每天爆满，排在我后面的病人不耐烦地催促起来，我就没有再问下去，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好拿着医生开的药，垂头丧气地回到家，在网上翻找关于甲亢的讯息。

甲亢的学名叫“甲状腺功能亢进症”，症状除了像我那样心慌手抖、狂吃不胖，还有出汗、易饿和体重降低等症状。除此之外，病情严重时还可能出现突眼、水肿、脖子变粗等症状。现在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吃药和手术，还有一种比较快捷但有可能会造成终身甲状腺功能减退的方法叫“放射性碘131治疗”。

我还意外地在贴吧收获了一个“甲亢交流小组”，一群甲亢患者交流着吃药后的副作用：有人彻夜失眠，也有人浑身发痒，看得我在电脑屏幕前瑟瑟发抖。虽然担心，但我仍希自己可以尽快治好这个可恶的病，抱着对现代医学的信心，我鼓起勇气吃下了人生第一片甲巯咪唑。

医生要求我每周都去做血液检查，原因是部分人服药后会出现副作用，要定期监测。于是确诊后的每个周一我都起得比鸟儿还早，只为去医院“贡献”三管血。我天生血管细，让胳膊也遭了不少罪――肘窝里、小臂上、手背上，能抽血的地方都被扎过。

那段时间的积极治疗使得一个月后我的各项指标都恢复了正常，但治疗甲亢的药物不能立即停药，需要逐渐减量，这个过程非常缓慢。接下来的一个月，医生把本来每天吃三片的药减到了两片半，再随后的一个月又减到了两片。这两个月，每次血液检查的指标都是正常的，去检查的频率也改成了两周一次。这让我感觉非常舒心，觉得自己又“行”了。

于是在年假的时候，我跟家人来了一次2000公里的自驾游，去的是新疆南疆，每天吃很多牛肉、羊肉，喝咸咸的奶茶，熬夜去草原看星空。同时，我吃药时间变得不规律，一会儿早一会儿晚，有时甚至忘了吃。这么“作”了十几天，回来后忐忑地去医院复查，可想而知，甲功的各项指标又乱了。

这一乱，截至10个月后的今天，都没有正常起来。

医生又给我增加了药量，重新变成两片半。为了提醒自己按时吃药，我专门买了一个药盒，从周一到周日、每顿药都分开放的那种，还发朋友圈自嘲：“我已经开始使用老年人用品了……”

药盒 | 作者供图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药物治疗的效果明显没有以前好了，规规矩矩地按照医嘱吃了一个月药，指标没有恢复正常，还出现了荨麻疹。我每天夜里感觉浑身都在痒，一挠皮肤上就浮起来红色的一条，让人看了汗毛倒竖。直到吃了医生给我开的抗过敏药后，才渐渐不痒了。

病急乱投医

我在某宝上看到一家专治甲亢的店，医生不把脉不问诊，只有一种粉末状“草药”，一包价格上千。我半信半疑地打开评论，见到很多好评，而且店主信誓旦旦地保证最多两副药就能把甲亢彻底调理好。于是，我咬牙买了一副药决定试试。店主还要求我把甲巯咪唑停了，说它治标不治本，而且副作用大。虽然店主这么说，但是为了防止鸡飞蛋打，我还是没有彻底停掉甲巯咪唑，只是减半服用。

一个月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复查，指标居然比之前改善了很多，那种难以名状的兴奋令我变得格外豪爽，又立马买了一袋药，并在某宝上狠狠地将那位店主夸了一番。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把甲巯咪唑的药量再次减半，可这次复查结果将我的情绪再次拖下深渊――甲功指标又回到了刚刚发病的时候。

甲功指标再次恶化 | 作者供图

医生诧异地问我，你现在每天吃多少药？我不敢说实话，只好说：我就是按照你的要求吃药的。医生皱着眉头说，那你每天再加半片吧……

那时医生以为我的药量是每天一片半，而我实际的药量是每天半片。

我去网上询问那个店主，他的回答振振有词：“你觉得平时有什么难受吗？不难受那不就是好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追求指标正常呢？”

我的眼睛已经无法闭合

我再也没有买那家的“草药”，而是按照医嘱，将吃药当成每日必行的功课。身体没再出现什么不适，渐渐地我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去医院的频率也从每月一次逐渐变成了两个月一次。

不知从何时开始，同事对我眼睛的关注越来越多。

有一天，同事突然问我：“你割双眼皮了吗？”

“没有啊，我一直是双眼皮啊。”

“那你没有休息好吗？怎么眼睛那么肿。”

“那可能是睡得晚吧……”

还有一次趴在桌子上小憩的时候，一个同事忽然对我说：“天呐，你吓死我了，你睡觉的时候在翻白眼啊！”

我不信，同事让我闭上眼睛拍了一张照片，我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无法完全闭合了。

我这才意识到，甲亢已经引起我的眼球凸出了，家人怕我难过，都没有告诉我这些变化。之前我还在奇怪最近早上起床怎么老是眼泪汪汪的，想来可能也是突眼引起的。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突眼这件事让我的情绪低落到谷底。

直到经过一次视频通话，我才开始接纳自己的改变。当时老公的朋友快要结婚了，通过视频聊天来报喜，老公让我也去打个招呼，我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对着镜头“hello”了一声，然后听到视频里的夸赞声：“哇，你眼睛好大、好可爱啊！”从小到大，只有亲戚逗我眼睛小，从没有被夸过眼睛大。我仔细看了看镜头里的自己，眼睛确实是变大了，而且也没有凸到特别夸张的地步。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嘛，干嘛因为这个让自己变得丧丧的。

甲亢之前和之后的眼睛对比图 | 作者供图

对待自己的身体

要有绝对的耐心

眼睛的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了，但我不想总吃药，于是又动了用其它方法治疗的念头。

之前医生说过，我还没到需要做手术的程度，所以我自己想到了放射性碘131治疗。根据网上的描述，这种方法能让人“立刻痊愈”，仅有的一点缺憾就是容易造成甲减，不过甲减了也没事儿，吃药就行。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我利用假期远赴西安，提前挂了号，又在人山人海的医院排了好久的队，希望可以进行放射性碘131治疗。然而我还是“单纯”了，不是所有甲亢患者都适合做这种治疗，它同样有很多前提条件。总之，医生告诉我，我目前并不适合接受放射性碘131治疗，吃药依旧是最好最安全的治疗方式，并且在原治疗方案的基础上，又给我增加了半片药。

前前后后一年的时间，我都辗转于治疗甲亢的路上。公交、地铁、飞机，它们的速度都不及我急切的心。但是事实证明，病急乱投医真的是无用的，甚至给治病增加了很多波折。到头来，依旧只能坚持最初的治疗方式，安静而缓慢地，将疾病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抽离。

甲亢是需要时间去治愈的病，它也提醒我更加敬畏自己的身体，不再为了虚荣任性地消耗。

当我不再那么想快一点治好病的时候，当我不再那么虚荣地想要美貌的时候，当我学会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身体的时候，或许那些指标就会慢慢恢复到正常，甲亢就会远离我的身体。

或许它是来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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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小曦

编辑：养羊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