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疫苗接种率超前实现，“群体免疫”却延期，钟南山、张文宏预测错了吗？

文 | 安富建

编辑 | 杨中旭

超10亿人、近八成人口全程疫苗接种，“群体免疫”要来了？

“截至9月6日，中国全国疫苗接种总人数达到10.95亿，覆盖全国总人口的77.6%，完成全程接种的有9.7亿人”，国家卫健委疾控局副局长吴良于9月7日召开的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表示。

77.6%，这一关键数据引起舆论关注。此前，钟南山等多位国内外权威专家曾将80%接种率作为群体免疫的一个标准。按全国从累计接种10亿剂次到20亿剂次，仅用时2个多月时间粗算，80%接种目标转眼将至！应对新冠侵袭，大幅提升疫苗接种率已然是全世界的共识，中国疫苗接种率增速之快令人欣慰，然而随着德尔塔等变异毒株出现等原因，“群体免疫”却正遭遇变局。

事情并未朝着预期的方向顺利发展。以全球完全接种率最高国家新加坡为例，新加坡官方于8月29日公布数据称，八成人口完成两剂疫苗接种。但在此前一周，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对外明确表示，“我们正在接近目标，但还远未达到群体免疫”。

实际上，疫苗接种率在与病毒变异速度赛跑。有人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毒王”德尔塔的出现，让疫苗防护效果大打折扣？群体免疫还能实现吗？要回答相关问题，我们当重新辨析“群体免疫”，回归新冠疫情防治的本源寻找答案。

01 坏消息，“群体免疫”时间表正在推迟

提升疫苗接种率，最终实现群体免疫，已是民众的基本认知。

今年3月，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高福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表示，“希望到2022年年初、甚至今年年底，中国能达到70%-80%的新冠疫苗接种率（即大约9亿至10亿人口已经接种），基本实现群体免疫”；

4月15日，中疾控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称，“因为我国人口多，要达到群体免疫的接种人数需要达到约10亿人”。

临近当下的相似言论，来自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于8月20日的观点。他说，“中国疫苗的有效率大概是70%左右，那么中国需要全部人口的80%以上接种疫苗，才能够建立一个有效的群体免疫。现在，中国的疫苗接种率大概到今年年底可以达到80%以上。”

77.6%至80%，仅有一步之遥，中国疫苗接种率远远超出了专家们的预期，但群体免疫恐怕并不能如期而至。钟南山最近向媒体表达的观点中，对于群体免疫还有一个需要关注的限定条件：群体免疫与疫苗的有效率相关，还要看病毒的传播系数。

病毒的传播系数，这恰恰是问题的关键。

变异毒株德尔塔的出现，让专家重新开始认识群体免疫。8月25日，香港特区政府专家顾问、港大微生物学系讲座教授袁国勇称，“德尔塔变种病毒的出现，让群体免疫的幻想破灭。

考虑到德尔塔毒株正在持续传播，德国权威病毒学家德罗斯滕于9月3日，重申疾控机构设定的群体免疫所需的接种率门槛：18-59岁人群必须有85%已完全接种，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群则必须有90%完全接种。

按照美国传染病学会（IDSA）8月3日的估计，德尔塔变体凭借其高传染性和免疫突破能力，已经将群体免疫的疫苗接种率门槛推升至80%以上，甚至可能接近90%。

世界各地的群体免疫的时间表或将推迟。

02 如果疫苗挡不住德尔塔

新冠疫苗对抗变异毒株，尤其是对抗德尔塔时，明显开始“力不从心”。在德尔塔出现之前，辉瑞mRNA疫苗有效保护了以色列，其疫苗完全接种率排在世界前列。今年4月以来，以色列日增新冠确诊病例数，从疫情高峰时期的超过1万例一度降至个位数。据以色列卫生部测算，5月2日至6月5日，辉瑞疫苗在以色列预防新冠感染的有效率为94.3%。

但随着德尔塔毒株传播，情势急转直下。6月6日至7月3日，辉瑞疫苗预防染疫有效率降至64%；6月20日至7月17日，有效率下降至39%。

值得注意的是，疫苗的防护作用仍然十分显著。据以色列卫生部指出，疫苗预防重症的有效率依旧保持在91%。

毒株持续进化，传播效率增强，并降低疫苗有效性，使群体免疫门槛大幅提高。今年2月13日凌晨，张文宏医生回顾“抗疫一周年”称，假设疫苗的保护是永久的，若有效率为100％，建立群体免疫所需的接种率在60％~72％；如果疫苗有效率低于80％，则所有人都需要接种疫苗才能建立群体免疫。

各国防疫政策不同、疫苗效力不一等原因，在面对德尔塔病毒时，疫苗有效率的表现也各不相同。据《财健道》观察，因国内“清零”政策的有力推行，相较于国外，国内专家的判断普遍更加乐观。尽管专家们对疫苗保护率、接种率等无本质上的认识隔阂，但因对疫苗有效率的看法不同，导致对群体免疫的判断存在差异。

流行病学家可以估算出需要多大比例的人口免疫，才能实现群体免疫。但种种因素导致流行病学家们对群体免疫的准确推测存在困难。香港中文大学传染病流行病学家、数学建模师郭健安曾指出，（群体免疫）这一阈值取决于病毒的繁殖系数R0的确定，即在完全易感、充分混合的人群中，一名感染者平均能感染的人数，能否实现群体免疫，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人口的整体情况。它不仅与病毒的传染性相关，还取决于当地人群接触条件。

通俗来说：若要实现群体免疫，每位感染者能感染的人数越多，就要有更高比例的人口免疫，比如借助接种疫苗等形式。从传播链统计，由于德尔塔变种毒株病毒载量比普通毒株高10倍，传染性极强，有的德尔塔病毒10天之内就产生了5代传播，而且“德尔塔病毒一个可以传4个，第二代4个传16个，以这样的比例增加，经过几代后会大量传播”。

因此，新冠防治的终极目标不应该是达到流行病学家模型中的那个数字，而是应是通过疫苗预防人们生病，持续提升接种率，和病毒变异速度抢跑。

03 群体免疫需要“改标准”

“历史上的瘟疫大多是通过局部或者全球性的群体免疫逐渐达到人与自然的平衡，但人类为此付出巨大代价”，张文宏称，这次疫情显示，强大的政府能力，得到民众的配合，是可能把人类的死亡降到最低点，达到人定胜天的理想结局的。

或许，我们放下对群体免疫时间表的执念。新冠病毒成为了全球大流行之后，完全与世隔绝的空间并不存在，世界也必将回到昨日开放之世界。因此，在世界范围内形成“群体免疫”可能才是值得关注的。钟南山曾指出，“在全世界实现群体免疫，需要2―3年的全球协作”。

中国现阶段围绕灭活疫苗为主，已实现了较大范围的接种。下一阶段，作为启动接种工作较晚的群体，12-17岁人群的疫苗接种工作将成为重心。据不完全统计，截止8月底，北京、河南、广东等地已基本完成12-17岁目标人群新冠疫苗第一剂接种工作，陆续开展第二剂接种工作。

德尔塔带来的防治风险仍未曾消散，因此，补打第三针势在必行。根据国内最新研究资料，接种第二剂疫苗后6个月再接种一剂，抗体水平有明显增加，增幅达到10多倍，且接种后再过6个月抗体还维持在比较高的水平。

群体免疫的大目标，实际上是不断提升疫苗接种率。这并等同于对医疗资源的浪费，而是基于外界的不断变化。具体的标准确定、时间表以及其他变量，应随着防治工作不同阶段的重心而动，不迷信、不抱定数字模型。

曾被认为是国内著名的“清零派”专家、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首席科学家曾光，近期明确指出“当（感染者人数）清零红利不在的时候，我们就不会清零了，不要拿着现在的政策来衡量以后的中国，敌变我变”。

群体免疫也不应成为神话，疫情防治策略、举措也非一劳永逸。放弃刻舟求剑，“与病毒长期共存”，重新认识群体免疫是世界重启的重要一步。

（作者为《财经》研究员，实习生徐菲雨、张羽岐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