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藏高原挥洒汗水的广东青年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9月份的阿里晴空万里。傍晚，罗华盛踏出普兰县人民医院的大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踱步在县城的小道上，被风弹起的砂砾，一如既往划拉着鼻腔和咽喉，回忆起自己从初上岗时的战战兢兢，到现在被当地藏民亲切称为“罗老师”。他心里盘算着，明年还要继续留在西藏进行志愿服务历练成长。“我希望踏着老一辈援藏人的脚印，将青春汗水继续洒在这片美丽圣洁的土地上。”

罗华盛只是众多广东青年志愿者的缩影。事实上，2003年广东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以下简称“西部计划”）实施后，19年来，我省已有4084名青年志愿者奔赴西部，他们前仆后继，成为建设祖国西部的坚实力量。

边疆群众抵御疾病的坚实防线

“青年人要到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每当被问及为什么来到普兰县时，罗华盛总是这样回答。作为广东医科大学2020届临床医学专业毕业生，他曾经也跟许多身边的同学一样，想要到大城市工作，进三甲医院。

但大学5年的志愿服务经历，改变了罗华盛的想法。

通过参加学校组织的急救志愿服务队，他得以有机会到基层各个村镇宣讲急救知识，并逐渐意识到“基层群众卫生意识薄弱”的问题。往后的大学时光里，随着去基层医疗诊所与三甲医院的次数不断增多，他愈发感到基层医疗需要大量技术型人才。

“选择成为一名基层医生，与五年的志愿服务经历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罗华盛说，西藏是不少志愿者心目中的圣地，在自己心中则是比粤东西北地区“基层医疗人才更紧缺”的地方。与众多广东援藏志愿者选择留在拉萨或是林芝服务不同，来到西藏后，他主动申请前往阿里地区，到普兰县，到“最偏远的地区”。

志愿者服务于阿里地区普兰县人民医院急诊科，为当地急诊患者诊治。 通讯员 供图

“一方面是感受淳朴的人文风情和美丽的风光，另一方面是帮助更有需要的人。”罗华盛说。

阿里地区普兰县夹在喜马拉雅山脉和冈底斯山脉之间，如同一颗被一双大手捧起来的宝珠。这里水汽氤氲，滋养了当地少见的草甸风光。也正是由于被“高高捧起”，普兰县除了“高冷”之外，进县道路崎岖漫长，水、电、各类生活物资，医疗和教育资源等都较为匮乏。

初到普兰县人民医院急诊科，为了尽早适应岗位需求，当没有病人的时候，罗华盛便翻阅电脑上的病历，誊抄病例的诊断和治疗方案。他还花半个月时间，把医院药房的所有药品登记和归类，并分别备注好用法用量、适应症和禁忌症。

很快，罗华盛便接收到一位令他印象深刻的病人。2020年9月中旬，正值收割青稞的喜悦时节，一声惨叫声响彻田野，农牧民卓嘎因操作失误，右手不慎被卷进了脱粒机。当罗华盛见到病人时，病人的手已是血肉模糊。

争分夺秒！罗华盛与同事一起准备药品器材，为病人清洗伤口、紧急止血止痛、缝合血管及断裂组织、加压包扎固定，复杂的一套动作短时间内一气呵成。与此同时，他还紧急联系车辆，准备送病人前往拉萨的医院做断肢修复手术。

广东援藏青年在拉萨市人民医院中心院区协助新冠病毒疫苗接种信息录入工作。 通讯员 供图

尽管知道山路崎岖，颠簸的救护车可能令尚未完全适应高原环境的自己头晕目眩，罗华盛依然决定与科室的护士一同出发。

经历一阵不适后，稍微缓过神来，听着病人痛苦地呻吟，焦急的情绪立即涌上罗华盛心头，“如果动脉损伤严重，病人的右手大概率是保不住。”

正当他思绪纷乱时，一声稍显笨拙的普通话传入耳中：“医生，你坐到前面去吧，后面太晃了。”罗华盛一抬头，看到了卓嘎充满歉意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

经过18个小时的车程，罗华盛一行终于抵达拉萨。手术后，卓嘎的手竟奇迹般被保住了。这次经历让罗华盛意识到，基层医疗需要良好的技术储备，要能缓解紧急病人的症状，为更有效的治疗争取时间。

事实上，罗华盛不仅为病人的治疗“抢时间”，也帮助提升了当地群众的卫生意识。

一开始，藏民们一但患上感冒，就想来医院打吊瓶，罗华盛坚持做解释工作，让他们知道感冒不重的，应该尽量吃药，能不输液就不输液。后来，他发现许多感冒患者前来就诊时，不再主动要求输液，而是会耐心地听从诊疗建议，这极大增强了罗华盛对自身工作的信心。

如今，罗华盛已在西藏志愿服务了一年多，除去此前参与当地疫情防控工作的时间，他在普兰县人民医院的急诊科工作了近六个月，接诊病人近600名，摔伤、感冒、急性高原疾病……接诊的病人一个个病情得到好转，“基层医生的意义，在于做好群众与疾病之间的第一道防线。”他说。

身披17件马甲的志愿青年

毕业于广州航海学院海事管理专业的蔡瑞雪，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脸上时常挂着浅浅的笑容，看起来文文静静，可却是一个“坐不住的姑娘”。去年大学毕业后，她到机关单位实习，因表现良好，很快就拿到了转正资格。这对于专业相对“小众”的她来说，无疑是一条不错的发展路径。

但蔡瑞雪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辞职。“因为机会只有一次。”她说，年轻人朝气蓬勃，应该多闯、多看，多积累一些阅历。

2020年9月1日，蔡瑞雪报名了西部计划的补录招募，四天后，她辞掉了刚转正10天的工作，坐上了从广州去往西藏拉萨的火车。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为何选择投身建设祖国边疆？

“如果说一段志愿者经历就是一件马甲，那我现在已经身披17件马甲了。”蔡瑞雪笑着说。热衷于参加公益活动的她，早在读大一时，就被同学们在西藏的志愿经历所感动，也因此关注了西部计划。而蔡瑞雪更是从自身的一次次志愿经历中，让“帮助有需要的人”成为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广东志愿者参与普兰县冈仁波齐神山景区环卫志愿活动。 通讯员 供图

在蔡瑞雪看来，尽管大部分学生选择了继续读书深造或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但也有部分学生和她一样，选择志愿服务，到异乡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工作辞掉了可以再找，但是参加西部计划的机会只有一次。”于是，在家人的支持和鼓励下，她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踏上了去往西藏的路途。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初次踏足高原，却没有发生水土不服的现象。“这里有外卖、快递，也有车水马龙的城市，身体也并没有因为高海拔而感到不适，有时我甚至觉得自己还在广州。”蔡瑞雪笑着说。

生活过得安稳，工作上她也很快上手。蔡瑞雪被分配到拉萨市城关区蔡公堂街道办事处的经济发展办公室工作，工作内容宽泛，从河道巡查到生态环境保护，从人口普查到疫苗接种，这些涉及群众的事，都需要她操心。

比起劳累，直面基层群众带给她更多的是幸福感。“我的工作和民生息息相关，只要认真做好，我会感到自己切实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挥洒了青春汗水。”如此前为了协助完成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工作，蔡瑞雪既要统筹安排好各村居的普查进度，解决反馈上来的各种问题，也要经常跟着普查员入户普查，虽然耗时繁琐，但完成任务的那一刻，心里却是“满满的成就感”。

说到困难，蔡瑞雪直言，语言是最需要攻克的难题。尽管当地人会讲普通话，但有些藏族同胞普通话并不熟练，能听、会说藏语，显然对基层工作的开展有帮助。

“有的时候发错一个音，意思就可能全变了。”蔡瑞雪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因为藏语还不够标准，平时工作偶尔会有一些困扰。她希望能通过多学习、运用，掌握好这门语言。

转眼间，蔡瑞雪在西藏已经工作一年。“来到西藏，我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加深了对基层工作的理解。”

蔡瑞雪的选择也影响了她周围的人。她的舍友正是在她的鼓励下报名了西部计划，不久前结束了在新疆喀什的志愿服务工作。

“我希望能继续留在西藏，而且我深切地感觉到，西藏需要更多的志愿者来到这里，”蔡瑞雪说，西藏本地的大学生志愿者数量较少，在举办一些大型志愿活动时，常常会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这个时候担起重任的，往往就是西部计划的志愿者们。

为了像星星一样美好的孩子们

2016年夏天，了解到西部计划后，汪艳选择参加中山大学第19届研究生支教团。2017年，汪艳在西藏林芝市开展了为期一年的支教工作，当时的她未曾想过，这个决定将对她的一生产生深远影响。

在汪艳心中，她的学生如同“星星一样美好”，谈及这些热情淳朴的孩子们，她眼中闪烁出光芒。“他们请我吃自己做的糌粑和奶渣。糌粑有点干，奶渣又有点硬，但是我特别喜欢吃。我常改着作业嚼着奶渣，嚼到腮帮子都酸了。”她笑着说，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脸颊。

汪艳正在教室中为学生上课。 邓素凡 摄

老师，您会回来么？老师，您再多陪陪我们吧？别走，留下来好不好？……即将结束一年支教生活的汪艳，面对学生们轻声挽留，和那一沓书写着学生不舍之情的小纸条。她暗暗决定，要留在林芝市第一中学。

巧的是，同年，西藏将志愿者留藏的条件从服务两年改为一年，汪艳得以有机会申请留藏。不久后，汪艳以林芝市第一的优异成绩通过了选拔考试，顺利进入了林芝一中，成为一名教师。

“大家认为应该选择哪个答案？”9月2日上午，在林芝市第一中学的一堂历史课上，汪艳一如往常穿梭在讲台下、课桌间，频频与学生互动，教授知识。

第一次在高三开展教学工作，肩上扛着学生的升学压力，汪艳有“一点慌乱”。但自身对教学事业的热爱和此前认真学习掌握的社工知识，成了她带领学生们顺利度过高三这一关键人生阶段的底气。

汪艳坦言，与其说自己为西藏带来了什么，不如说在这里学到了很多知识。在来支教之前，她只短暂当过一段时间的老师，而林芝一中的工作，则为她提供了一个升级技能的平台。

近期，新一届的研究生支教团正在林芝一中开展支教工作，看着“以前的自己”们，汪艳感到欣慰，一空闲下来，她会和师弟师妹们一起吃午餐，分享经验、聊聊近况。作为“前辈”，汪艳并不过多插手支教团的工作，但她却努力充当学校和支教团之间沟通的桥梁，积极做好传帮带工作。

“我是中大支教团里第一个留在原服务单位的队员，我相信，未来将会有更多志愿青年选择留下来，一起建设这个美丽的地方。”汪艳说。

“时刻打着鸡血的女孩”

“一定一定，下次去青岛找你玩！”挂断了视频电话，黄小洁充满期待。她好久没见到嘎松拉姆，这位此前在西藏结缘的藏族女孩。

黄小洁与嘎松拉姆于2017年相识，当时她作为研究生支教团昌都分队队长，刚到昌都市，便收到了来自其他援藏老师的求助。

原来，有位女同学的父亲因帮人种青稞不慎腿受伤，花了20多万元，这对当地家庭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孩子想辍学务工帮父亲筹集医疗费。这个孩子便是嘎松拉姆。

了解到这一情况后，黄小洁立即组织队友一齐行动，前往医院了解情况，开始筹措资金、开展心理辅导等，还为嘎松拉姆的父亲申请了医保，顺利解决了孩子面临的困难。她们也因此成为了朋友。

“我加班的时候她经常会在旁边等我一起回去。”回忆起四年前的时光，黄小洁依然感到温馨。藏历新年时，她应邀到嘎松拉姆家里过年，乘车在夜色中翻越两座雪山，来到了嘎松拉姆家的小镇上，第一次见识到藏族人置办年货的热闹场面。

支教期间，黄小洁也充分发挥专业所长，参与调研工作。在走访贫困户的过程中，她发现大家的生活水平已经有了质的提升，这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脱贫攻坚”四个字的力量。“如此直观地看到当地的公务员为百姓办实事，看到人民群众的生活越来越好，心里非常感动。”她说。

事实上，支教经历不止为黄小洁带来了友谊，也成为她找到自己理想工作的阶梯。

回校后，已经在支教期间完成毕业论文的黄小洁把重心放在了择业上。她将目光投向了选调生，并顺利考上，如愿以偿成为一名公务员。

“把时间规划好了，参加西部计划其实对学业和就业并没有影响。”黄小洁认为，到西藏支教一年给她带来了许多潜移默化的改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养成了不怕苦、不怕难的精神，令她成为朋友眼中“时刻打着鸡血的女孩”。

广东志愿者参与西藏和平解放70周年大庆活动交通引导工作。 通讯员 供图

如今，黄小洁是广西梧州市纪委监委驻梧州市卫生健康委员会纪检监察组四级主任科员、长洲区长洲镇泗洲村党总支书记助理，在基层为群众服务。根据团省委（西部计划省项目办）的一项专题调研，参与西部计划等服务基层项目人员基层就业广泛，73.63%的受访者在服务期满后都有从事基层工作的经历，55.63%的受访者更是一直都在从事基层工作，从未间断。

得益于此前支教经历的启发，来到泗洲村后，黄小洁紧锣密鼓地开展调研工作。她发现村里下俚歌传唱特色鲜明亮丽，历史源远流长，完全可以“做大做强”。于是黄小洁便拜了村里的文化能人为师，与下俚歌舞爱好者创建起泗洲村下俚诗社。

短短半年时间，他们共同创编了下俚歌词一百多首，在传承传统文化的过程中既让村民们了解国家的大政方针，又对外讲好了泗洲村的故事。“在西藏一年里，我深刻认识到了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性，所以一到这里，我便立即开展文化振兴活动。”在黄小洁的努力下，村里的爷爷奶奶积极参演下俚歌舞，悠扬的歌声飘荡在村子的每个角落。

【记者】陈理 王佳欣 实习生 陈兆慧 张雨晴

【通讯员】蔡时阳 杨意舒

【作者】 陈理；邓素凡；王佳欣

【来源】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客户端